——石油和化工行業中小企業與高校科研院所戰略聯盟合作論壇側記
四川川恒化工股份有限公司是一家從事磷資源精深加工的民營企業。該公司生產的飼料級磷酸二氫鈣是目前中國唯一能出口到歐盟的飼料磷酸二氫鈣產品。圖為該公司在2010年第七屆中國國際集約化畜牧展上的展臺。 （CFP 供圖）
近日，記者參加2011中國石油和化工行業中小企業與高校科研院所戰略聯盟合作論壇時，發現了一個令人深思的現象：會上，中小企業談的是希望與科研機構加強合作；會下，中小企業談的最多的是希望與國有銀行加強合作，因為比起找科技項目壯大發展來說，這些企業目前最緊迫的是找到資金活下去。記者在與這些中小企業交流時，聽到了許多刻骨銘心的缺錢故事。
開辦資金要靠變賣家產
上海東花涂裝材料有限公司是一家生產涂料的小企業，員工近30人。該公司總經理蔡洪新是一位曾參加過**************的復員軍人，10年前在國企改革潮中無奈從一家國企下崗后，走上了自主創業之路。4年前，他注意到房地產在中國的興起，決定投身房地產的相關行業涂料領域。
“回想我的創業史挺辛酸的。當時我把兄弟姐妹的錢全借光了，還是不夠。無奈把我父母的房子拆遷款也用上了，結果也不夠。最后只能把我住的房子拿到銀行抵押，貸出一些錢才勉強建了一個小廠。如果當時創業失敗，房子將被銀行拿走，我和我的妻子、女兒只能流落街頭。即便是拿房子作抵押，我還是托了很多關系才貸出款。因為按規定，必須有兩套以上的房子才能辦抵押貸款。”蔡洪新告訴記者，經過多年的摸爬滾打，公司已經走出了困境，現在每年的凈利潤100萬元，上繳稅金20多萬元。
蔡洪新并不滿足于目前取得的成績，他決心要把公司做成國內一流的海洋涂料企業。“我是從家具涂料起家的，但我現在正向高端涂料領域——海洋涂料進軍。我國海洋涂料市場基本上被國外涂料公司壟斷，我想打破這種現狀。但國外的高新技術用錢是買不來的，只有靠我們自主創新。我公司和上海的高校進行產學研結合，經過幾年的合作，現在已經研發出具有自主知識產權的納米防污劑，是海洋防污涂料的關鍵原料。目前我們已經申報了專利，并在海軍的艦船上進行了實驗，就差批量生產了。”
但蔡洪新這次又遇到了新的問題。“上海要建迪斯尼樂園，我原來的工廠要給迪斯尼專用輕軌通道讓路，只得另覓廠址。現在我找到一處非常理想的廠址，我看中的這塊地原來是一家臺灣涂料企業的廠址，現在這位臺灣老板要到福建去發展，我把廠子接過去就能生產海洋防污劑和防污涂料，比再去重建一家工廠省時、省力、省錢。”
但蔡洪新的想法現在好像只是一廂情愿，因為當地政府打算在這塊地上開一家寶馬汽車專賣店。蔡洪新為此四處奔走，甚至給上海市政府的幾位主管海洋經濟的領導多次寫信，希望能支持他將海洋涂料發揚光大，但是這些信件均是石沉大海。“從創業到現在，公司沒享受過半點兒優惠政策，全靠自己一路摸爬滾打才發展起來。難道寧可賣國外的汽車，也不支持民族產業？”蔡洪新十分無奈。
蔡洪新的遭遇得到了中小企業老總的共鳴。
“一些政府部門的扶持政策不是給中小企業用的，而是給上一級政府、領導看的。給錢的部門，有的把項目、資金當成了自己的‘自留地’，層層打點，企業最后跑到手的扶持資金還不到原來的1/5。”安徽省華鑫集團一位不愿具名的負責人接受記者采訪時說。
對國家政策在支持企業發展的方式上，深圳市飛揚實業有限公司董事長肖增鈞也講了自己的故事。他的公司是一家擁有多項世界領先水平技術的高科技企業，該公司因聚脲項目被國家科技部列入2010年國家火炬計劃單位，并且在2009年和2010年連續入選《福布斯》中國最具潛力企業榜，2010年公司的總產值超過4億元。肖增鈞表示，目前國家一些支持政策對科研企業不能很好地發揮作用。比如一些支持資金，政府采用“后支持”的方式，也就是說等有了研究成果，政府才考慮支持。而科技創新型企業的前期研發往往需要很高的成本，如果能夠采用“先支持”的方式，對企業的研發進度有巨大的幫助。
“在涂料領域，我們公司有能力研制出達到甚至超過國際最高水平的產品，但這樣的高科技研發成本非常高，我們經常不得不因為成本過高而止步，可惜而又無奈。”肖增鈞說。
貸款無門被迫借高利貸
會議期間，正好有一條消息不脛而走：今年年末各級政府部門要突擊花掉3.5萬億元的年度預算——這相當于瑞士2010年的國內生產總值。民營企業代表對此只能感嘆不已。
據了解，我國目前有中小企業4000多萬家，為我國經濟貢獻了60%的GDP、80%的就業崗位和50%的稅收總額，但獲得的金融扶持力度和貢獻相比遠遠不能匹配。最新數據顯示，今年上半年我國中小企業貸款余額為20.1萬億元，占全部貸款余額的比重不足40%。如果考慮到我國中小企業的數量4000多萬家，占我國全部企業的總數達99%，具體到每家企業獲得的貸款額度微不足道。
與會的全國石油化工行業中小企業委員會副主任委員、河南省中油能源有限公司董事局主席吳俞岐介紹說，目前對中小企業來說，關注的已不是銀行貸款利息高低的問題，而是要解決能不能貸到款的問題。也就是說，如果銀行能貸到款，哪怕利息稍微高一些，只要企業能承受得起，也能緩解中小企業資金短缺的問題。
他還說，在全國的中小企業中，由于銀行貸款被一刀切，許多企業只能依靠民間借貸、找擔保公司這類融資渠道，貸款利息很高，風險也極高。吳俞岐曾經組織河南省的一些銀行和中小企業坐到一起，希望能夠在企業和銀行之間就融資難問題直接面對面探索解決之道，但收效甚微。銀行方面表示，銀行發放貸款的額度最少也在1000萬元，一些中小企業的資產規模根本就達不到這樣的擔保規模。也就是說，在銀行的風險評價體系中，中小企業根本就入不了圍，不夠談話的資格。據了解，目前年銷售收入在千萬元以下的企業從銀行貸款的可能性基本為零，所需資金基本都靠自籌。
“拿我們公司來說，企業要想正常運轉下去，流動資金就需要5000萬～6000萬元，而現在我們這種小企業從銀行融資十分困難，根本貸不出來，只能從民間借貸機構尋求資金周轉。而民間借貸月息平均達2.5分，年利率達30%。而按5500萬元流動資金、年利率30%計算，一年要支付利息1650萬元，幾乎占到了利潤的一半。市場好還可以，但現在是賠錢啊！我們現在都說：不借款是等死，借款是找死、快死！”山西一家民營順酐生產企業負責人李波告訴記者。
遼寧奧克化學股份有限公司在董事長朱建民帶領下，如今已經發展成為全球最大的太陽能光伏電池用多晶硅切割液的制造商，是國內環氧乙烷衍生精細化工新材料行業中的高新技術龍頭企業。但朱建民坦言，從1992年創建起到2004年，12年的時間內企業沒有從銀行貸款過1分錢，企業的發展完全是靠自有資金逐步積累。“不是不想貸款，而是貸不到，沒有足夠的抵押資產，雖然當時公司的銷售收入已經近2億元。”
上海和氏璧化工公司的產品總監李晶還對銀行的一些“霸王條款”有些看法。他告訴記者，作為民營企業，他使用了銀行很多金融產品，應該說是銀行的忠實客戶。但目前銀行的承兌匯票貼現限額條款讓公司的資金鏈條總處于緊張狀態。先不說承兌匯票的貼現率已經飆升至12%，銀行還規定企業每天兌現的上限為400萬元，而李晶每天手上卻攥著4000萬～5000萬元的承兌匯票不能使用。這種限制也已經引起一些外商客戶不滿。經常有外商客戶撥付貨款時說：“對不起，李總，我們現在沒法給您兌換現金，只能給您匯票了。”
所得利潤大部成了稅賦
李波的企業年產順酐7萬噸，員工260人。“我們賺的是賣白菜的錢，國家收的稅卻是賣白粉的稅！”李波在談到中小企業稅負時很激動，“我給你們算算：我們繳納的稅種，除了作為國家稅種的增值稅和企業所得稅外，還包括城建稅、城鎮土地使用稅、房產稅、車船稅等一些地方性的附加稅和小稅種。當前，增值稅的稅率是17%，企業所得稅基本稅率為25%，統共加起來綜合稅負高達55%以上！”
今年順酐市場不景氣，而原材料粗苯、精苯等價格卻不斷上漲。粗苯漲至每噸6300元、精苯漲至每噸7400元，順酐的成本價已在每噸1萬元左右，而銷售價卻跌至每噸9000元，倒掛1000元。如果該企業7萬噸的順酐產能全部發揮，一個月就要賠580萬元。
“像我們這樣的加工型企業，正常年景的年利潤率也就在3%～5%之間，一年利潤為2100萬～3500萬元，利潤極其微薄，一多半還都交了稅。我們盼著政府減稅，給中小企業創造一個寬松的環境！”最后的話，李波幾乎是喊出來的。
傳統行業的中小化企稅負高，科技型中小企業的情況又如何呢？
江小華是一家生物化學技術公司的財務總監。這家擁有200名員工的民營小企業誕生于1991年，生產飼料添加劑和日化產品添加劑。說起企業，江小華滿臉紅光：“以前國內不能生產飼料添加劑，只能從歐美進口，價格奇高。自從有了我們這樣一批企業，飼料添加劑的價格下降了2/3。別看我們只有這么點規模，但兩大主打產品的市場份額在國內已躋身前三名，每年還有500噸產品打入歐美市場，是不折不扣的高新技術企業。”
然而，說起稅賦，江小華的眼神就黯淡了許多。他說，企業一年要繳納200萬元所得稅、300萬元增值稅、50萬元營業稅、35萬元流轉稅附加、15萬元的印花稅、契稅，還有330萬元左右的社會保險費。“這930多萬元的稅費約占公司稅前利潤的48%。幸虧我們是高新技術企業，享受15%的所得稅優惠稅率，如果沒有這條，稅費肯定超過利潤的一半。”
財政部財政科學研究所研究員孫鋼也算了一筆賬：“根據工信部的有關數據，今年1～7月，我國中小企業的整體利潤率不足3%。然而，各地征收的稅費卻是有增無減。比如，今年以來一些省份開始收地方教育費附加，凡是交增值稅、營業稅等流轉稅的企業都要交2%的地方教育費附加。企業一直在交3%的教育費附加，現在又得多交一個2%的地方教育費附加。地方教育費附加和教育費附加雖然名稱上略有不同，但究其實質是一樣的，涉嫌重復收費。企業今年都過得非常苦，可各地財政仍舊在向這些早已不堪重負的企業伸手要錢！”
按說中小企業和大企業的適用稅率基本相同，這些稅費大企業也同樣要交，為什么中小企業的負擔更重？對此，孫鋼表示，大企業多處于煤水電、“鐵公基”等壟斷行業，利潤相對豐厚，而中小企業多處于競爭性領域，利潤較為微薄。同樣的稅費占各自利潤的比例，大企業要明顯低于中小企業。“再加上我國稅制結構不合理，增值稅、營業稅等流轉稅占稅收比重超過60%。流轉稅不像所得稅，往往是掙得少交得不少。這樣一來，會導致中小企業與大企業相比，利潤少，交稅卻不少。”
山西大同市惠寶活性炭有限責任公司是一家民營企業。該企業由于融資困難已被迫關門歇業。 （本報記者 白清榮 攝）
